几天后的下午,麦子搀扶着如月走出了窑洞,坐在院子里的櫈子上,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那天晚上的急行军,尽管是有车坐,她还是让那彻骨的风寒给击跨,一回到铁岭村人就病倒了,整整发了二天烧。有财叔给她灌了二大碗老姜汤,盖上二床棉被,今天总算缓过了劲。
“队长他们人了?”如月环视着这静静的院子。
“他们和有财叔都去看地道的事。说是这次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要防着鬼子发疯。”
“麦子,这几天你一直在照看我,让你受累了。我真没用。你看咱们那晚上一样的经历,你们都没事,我这个学医给人看病的人却病倒了。”
“说什么哪,我照看你这还不是应该的吗。”麦子在边上坐下。“如月姐,你从小就读书上学,后来又在省城大医院上班,风吹不着雨打不到。不比我们这些人,那个不是迎着风就着雪长大的,加上那天晚上也特别风大,要是再走上五里,我怕也顶不住。不过,队长说了,你经过这一次锻练,在补一下身子,体质会有很大的变化。”
“是要锻炼啊,要不我就成了大家的累赘。”
“队长说,咱们打鬼子就是要腿能跑,眼要尖,耳要灵,手要快。对了,昨天晚上队长他们去了何家庄,把何老财的家给点了,真解气。”
“啊?”
“听大宝说,他们把三个燃烧瓶全都扔进了那何老财住的三进大院的第二个院子,他就住在那儿,也不知有没烧死那老东西。”
“烧不死也吓他个半死。何家以前仗着官家的势力,仗着土匪的势力,现在仗着鬼子和那个当汉奸的儿子的势力,横行霸道,欺负百姓,咱们这一烧,对这些人是个警告。”
这会从村头传来货郎的泼浪鼓声。
“这孙掌柜,昨天刚来今咋又来了?”麦子嘴里叨着,可眼神却向外飘。
“走,去看看。”
“如月姐,你这身子刚好,坡上风大,别在着凉了。”
“没那么娇贵。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物。上回大宝那货郎担子里就没几样物件。”
“好呐。”麦子麻利的给如月披上了件外衣,一同走出了院门。
乡村的货郎担子,就是山里人眼中的花花世界。是乡村孩子们的糖球,是大姑娘小媳妇的发卡,是汉子们的烟丝。村民们也常会通过他们捎上几句话给十多里外的亲戚,有时也会让他们给自家捎上一把菜刀,一只瓦盆。他们除了售货也顺便收些山货。他们象大山里勤劳的蚂蚁,不管你住在多偏远,不管是战争还是灾害,都会把千里之外的工业文明和生存必需品送到你面前。更重要的是,村民们对村庄以外的了解,也多是通过货郎而知的。哪个地界上又打仗啦,哪个村庄闹鬼啦,哪家母猪下崽啦,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他们是城乡物资交流的使者,是各类信息的传播人,尤其是他们那顽强的商业精神,世间罕见。
他们肩上的货郎担子,大都是从上辈传承下来,重复着先人与同行们约定俗成的行走路径。虽然有时为了一分二分的针头线脑讨价还价,还会争上那么几句,最后无不在货郎那高超的谈判艺术中乐呵呵的成了交。他们虽然是走村串户者,但在乡村的地位却十分重要,重要到不可缺少的地步。同时,也受乡里人的十分尊敬,尊敬到有时家里遇上难事要请他来决断。
被叫做孙掌柜的货郎,其实也才四十多岁,只是他日复一日挑着担子,行走在这黄土高原,风吹雪打,日晒雨淋,那张呦黒的脸让人看的有五十多岁。
他头上代着一顶乡里人不常见的遇风雪可掩盖耳朵的棉帽,在棉帽下面那瘦长的脸上,长的一对细长的小眼。黒衣黒裤黒棉鞋,腰间一抺红布束腰,据他说是既可提神增力,也可用来驱赶野兽避闪邪物。每个行业有每个行业的规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讲究。
“孙掌柜。”
“是如月姑娘啊。”孙掌柜看见她们走来,一边面上微笑,腰躬致意,一边把手中的拨浪鼓插入腰间,摆出一付招呼客人的架势。“哟,这位小姑娘眼生啊?”
“她是我家的个亲戚。大叔,有雪花膏吗?”
“哟,那可是稀罕物,咱这乡下人一般用不起。姑娘如要,我下回进城给你带上?不过。要过些日子才能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