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里,京兆府的事上达天听,玉启轩拍案大怒,顾荣呈上的证据,条分缕析,正是崔文亮和南楚某些大臣私下来往的秘证,虽然现在两国盟好,可将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一国天子,眼里岂能容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即将崔文亮下狱彻查……
崔家树倒猢狲散,顾湘宜身死,尸体被顾夫人带了回去,安葬在了顾家坟地……
夜半无人,城西的顾家坟地里,阴风阵阵拂过,不断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远处的山林里,有不知名的鸟叫声响起,为阴森恐怖的气氛再添一笔。乌云渐渐吞噬了月亮,三个人影在乱坟间徐徐前行……
叶凌双手紧紧攥着铁锹,跟在玉妃萱和阿音身后,看着不停飘动的白幡,浑身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打了个冷颤,周身汗毛竖起,他虽然见过死人,也杀过人,但还是第一次来干这挖坟掘墓的事。
“别嘀嘀咕咕的,快点”,玉妃萱一扯叶凌的袖子“呵斥”道,被嫌弃的某人,“不满地”拧了拧鼻子,他觉得这就是玉妃萱的秋后算账。
绕过一众坟茔,终于到了一座新坟,几人二话不说,直奔主题,当然干活的只有倒霉的叶神医一个。
棺椁起开,顾荣倒是听话,玉妃萱借着他人之手送去的吊唁品,一件不落的都放在了里头,顾湘宜面容干净,神情祥和的躺在里头,仿佛睡着了一般。
“愣着干什么?背起来走啊”,几人合力将顾湘宜从坑里拖起,叶凌认命地俯下身来,背在了身上,阿音则在后面,手脚迅速地将墓地恢复了原样……
京城郊外,一户不起眼的农家院里,玉妃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影,终于放下心来,“没事了,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了”,叶凌从屋里出来拍了拍手,神情轻松,没错,所谓顾湘宜身死,不过是一出预谋已久的“大戏”。
得知顾湘宜是被逼无奈嫁入崔家的时候,玉妃萱就在盘算,怎样可以让她脱离苦海,又不落人话柄,如她所说,从此能自由自在,有她自己的一个活法。
后来两个人一合计,就定了这么个假死的计策,也多亏了有叶凌这个神医在,才能事半功倍。
崔时强抢民女,烧杀抢掠,坏事做尽,倒也是罪有应得,只是没想到横生枝节,沈湛横插一脚,整个崔家都陪了葬,不过捎带着剪除了墨太后一根触角,还让顾湘宜就此人间蒸发,省的时时被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这一举多得,倒也不亏。
“谢啦”,玉妃萱拍了拍叶凌的肩膀,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安顿好顾湘宜,免了墨太后一个“心头大患”,也让她少了后顾之忧。
叶凌看着笑颜如花的她忽然道:“小九,你跟我来,我还有事跟你说……”
“所以在边城,截杀沈湛的事,是你做的?”两人坐在院子中的小石桌前,叶凌终于鼓起勇气交待了他和墨太后的交易。
那一场大火之后,他这个墨家私生子改了姓氏,隐遁江湖,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还认识了玉妃萱,跟着她在天外之城的日子潇洒自在,无拘无束,只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都会反思自己,叶母生前总会念叨起她和墨子恒的一纸婚约,提到本该属于她的主母位子,也总是怅然若失……他没为母亲尽过孝,却也想着能在死后圆她一个心愿,哪怕是能入墨家祠堂也好,成为墨家名正言顺承认的媳妇,只可惜一切也只能想想而已……直到后来,一个神秘人找到了他,不仅道出了他的身世,还带他去见了墨太后。令他没想到的是,墨太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现在跟那丫头在一起……”
也是从那时候起,叶凌才知道,这母女两人之间的恩怨远比他知道的复杂得多,墨太后许了叶凌一个承诺,甚至说只要他想,他可以成为墨家的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从没这样想过,所求也不过想为他娘谋个地位,免做孤魂野鬼,但他也不傻自然知道天下没有这般便宜的事。
当他问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时,墨太后只说让他帮忙照看玉妃萱,他天真的以为,她是想借机缓和母女关系,直到后来,变本加厉,他才明白,原来她是想,让自己借着接近玉妃萱的机会,知晓沈湛的消息,等他醒悟的那一刻,想回头却也来不及了……一失足成千古恨,面对玉妃萱他不敢坦白,面对墨太后他受制于人,心中煎熬可见一斑,如今终于说出来了,他顿觉松了口气,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站在玉妃萱这一边,哪怕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被原谅……
待他说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玉妃萱站在院里的小树下,望着满树的黄叶,其实她早有怀疑……沈湛在边城遭遇刺杀,且不论那个报信的刺客是真是假,就沈湛的行踪而言,她只跟叶凌一人说起过,那时她安慰自己这是个巧合。
后来到了西洲,叶凌跟来,就时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问了青鸾才知,原来在皇家别院住得那几日,他总是早出晚归,有一天回来似乎还受了伤,而次日,她入宫与玉启轩闲聊,从他那得知,那一天晚上,墨太后深夜接见了一个神秘人……即便到了这份上,她还是抱着一丝的侥幸,直到沈湛丢出了叶凌姓墨这一事实,曾经许多说不通的事都有了答案。
“小九,对不起”,叶凌颓丧地垂下了头,他知道一旦坦白,可能便没了待在她身边的机会,但这一切和她的安危比起来,都不值一提。他知道墨太后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也知道她身边有得是高手,所以他才更怕玉妃萱会为了沈湛而受了连累。
“她是不是说,我与沈湛私交,若是将来有一日,西洲与南楚开战,我的身份一露,便是西洲的罪人……”玉妃萱回身,淡淡地道,不料叶凌听到这句话却是猛然抬头,因为与墨太后所说无二。
看见他的反应,玉妃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倒不是她多了解,只是这个借口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你也是傻,她的话你也信,她最怕的便是当年偷龙转凤的事被公之于众,怎么会允许天下人知道,我与沈湛有旧日私交呢?”
“是我太蠢,鬼迷心窍”,叶凌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随即又劝道:“围猎大会,要不你……别去了……”叶凌的心中从未这样矛盾过,他已然将助纣为虐的事情和盘托出,他宁可玉妃萱大发雷霆骂他一顿,或是刀剑相向打他一顿,也好过她这样憋着,他看着难受也心疼。
果然提起墨太后要将她一并除了的事,玉妃萱的目光瞬变,其中是满满的冷漠还有挣扎痛心,饶是谁,听说自己的母亲要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心中滋味怕是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