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样的感受?
湍急水流自四面八方冲击而来,波浪阵阵没过脖颈与嘴角,眼前一片昏黑耳鸣嗡嗡作响,腹腔处袭来尖锐刺痛,让本就难以呼吸的他更觉窒息,浑身血液飞速向上涌,身体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握住脚踝,灌了铅般往下坠。
如同一叶破旧扁舟,在狂风暴雨的夜被汹涌波涛撞击的毫无反击之力,他的意识开始抽离,后牙咬紧,嘴角溢出点点猩红,强撑着不许自己昏死过去。
仿佛在嘲笑他无用的挣扎,又一道水波翻涌而来,将他狠狠拍打在一块巨大的硬石。
破碎的身体不容许他再作反抗,浑浑噩噩中,他感觉到自己被冲到岸边,泥水争相涌进口鼻,锥心的疼痛在意识抽离的过程中,随着最后一丝清明,一同消逝散去。
而他昏死前最终感知到的,只有杂草丛生的泥泞,和由远及近的清脆马蹄声。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欣欣向荣,丛树缀满艳丽杂花,放眼望不到边的片片青绿。
“飞影!”
啼鸣声打破草原上一片寂静,马背上的青年手握缰绳,白衣劲装腰系玉带,身形挺拔背脊笔直,衣袂纷飞青丝如瀑,明朗俊美的眉眼,正微微皱起。
飞影向来听话温顺,平日只需轻呵一声便立刻乖乖停下,今日不知怎么了,疯了般不管不顾地朝河边冲。
掌心被缰绳勒出浅浅红印,苏忻再次呵斥出声,身体后倾双手猛的向后一拉,勉强在黑马飞驰跃入水中前停下。
足尖一蹬马鞍,苏忻利落翻身下马,正欲查看飞影身上是否带了伤,就见鬃毛油亮的黑马急促地粗喘几声,朝着东南方向扬起脖子,又是三声高昂嘶鸣。
飞影鲜少这样情绪激动,苏忻抬手抚摸几下马背,侧目朝东南方向那边的湿地望去。
暮春又是雨季,潮水涨幅迅猛,族中近日来失足溺水的孩子都有不少;苏忻心中一紧,扔下缰绳,连忙快步朝着河边跑去。
岸边杂草丛生,没过脚踝的碧绿沾着湿气,苏忻几乎瞬间就将目光锁定在那处丛草凹陷中,俯下身快步前行,很快便远远瞧见一道成年男子的身影。
待他终于看清眼前昏迷不醒的男子面容时,不由得轻抽口气,心脏忽地跳得很快。
修身衣袍被血迹晕染,男人浑身是伤,几乎刺穿腹部的伤口翻出皮肉,若不是胸膛处还有微弱起伏,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可即便如此,苏忻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一丝狼狈,男人五官深邃,沾染血迹的发丝湿答答地黏在凌厉的下颌线,剑眉紧蹙薄唇苍白,承受着昏迷都无法忽视的痛楚。
——男人的样貌骨相和衣衫纹饰,和画册上中原人的装扮模样几乎如出一辙。
苏忻深吸口气摸了把脸,抬头左右张望着,确认四下无人后才附身向前,避开伤处小心翼翼将男人扶起。
男人看着身形偏瘦,靠过来时苏忻只觉肩上一沉,咬紧牙关才勉强将人稳稳扶住,半拖半扛着将人带到岸边一处简陋的草屋中。
游牧民族多住营帐,这处草屋还是他十六岁生辰时送给自己的礼物,除了他没人知道。
将男人放在草席垫上,苏忻脱力地靠墙坐下,满手的汗和血,雪白的衣裳上遍布血迹。
屋内血腥味很重,他翻边全身也没摸出一瓶伤药,只能将衣衫撕成几道布条,清水中浸湿后,凑上前打算给男人清理伤口。
谁知指尖才靠近男人伤处,手腕就传来尖锐刺痛,不省人事的男人蓦地睁开漆黑的眼,直勾勾将他盯着,满目戾气让人心底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