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里的幽灵*
?我现在,一个幽灵,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着?
回望我来时的那片天空,和其他任何一个晴天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我一直向上飘,会回到死后的那个世界吗?
还是说我会变成量子幽灵,一直穿过大气,和国际空间站的宇航员们打个招呼,留下又一段关于太空的神秘传说?
一个小时前,我和亚瑟在广场鸽群的围攻下狼狈而逃,起因是这个永远二十岁的坏小子洋洋得意地向我展示了他是如何用意念让教堂的钟楼突然发出叮叮哐哐的巨响听起来像奇幻。
我差点没一头栽下去,幸好我还记得自己是个幽灵,不然我就会在自己三十岁这年迎来二次死亡。
但是那些被喂成白色绒球的胖鸟就没有这种幸运了,它们呼啦一下散开来,有几只倒栽葱进了喷水池,溅起的水花又惊起一阵尖叫。已经有人掏出手机对着突发异常的鸽子拍了起来,并且我很确信有几坨白色的东西落向了游人的方向。
在那些胖鸡反应过来朝着空气围攻之前我很确认人类看不见我们,但是摄像头?我不确定我一把抓起亚瑟夺路而逃。
不得不说他对人间的熟悉程度不下于我,在漫无目地地飘过两条街后他就重新占据了主导。
我们从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穿过去,而车辆行人直直穿过身体。
这都怪那辆违规行驶的货车。
我们一路拐过街角的面包房,穿过商业街门口的拱门,停在了电影院的门口。杰克船长手持长刀站在血色的幕布前,锐利的目光射向每一个散场出来的观众。
哦,这就是幽灵的特权之一了,免费电影。现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在电影散场后藏在放映厅里一直到下一场开始。
很明显亚瑟就是这么干的,他在路过那个检票员时友好得行了个脱帽礼,即使他根本没有帽子。按照我至今为止对他的认识可以合理猜测下一次他会模仿时尚青年们,或是踩着踢踏舞步跃进去。
我现在无心看电影,但是我更不想现在回家,最重要的是我想问问亚瑟是怎么让钟响起来的。如果我也有这样的能力,那么说不定可以完成我先前一直在意的事。
我死了,一走了之,那些还活着的人怎么办呢?抢救肯定是一笔费用,哪怕我在送医前断了气,更不用说下葬的费用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最重要的事,我的亲人们会怎样?我不想刚飘到家门口就看见我的丈夫和社区志愿者吵了起来,因为安娜的爸爸在伏特加里加了松节油,大白天喝得不省人事,而我可怜的宝贝看上去受到了虐待,饭都吃不饱。
安娜会被带到福利院的,直到她的爸爸能照顾好自己或是她的小舅舅们来把她接走。
哎,我这又是在干什么呢?我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已经死了!
电影时间表显示现在距离我去世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的户籍肯定已经被消掉了。死亡证明,驾照、护照、手机号,葬礼都不知道结束多久了!
我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了。
很快,一年又一年,我的同事就会慢慢忘记那个出车祸的亚洲同事,最多记得有这么一场惨剧。
邻居安德烈,喜欢种植花卉,庭院郁郁葱葱,有时回来喝下午茶;曾经来家访的安娜的班主任伊丽莎白女士,认真对她的每个学生负责……
我会慢慢淡出他们的生活,成为一个虚幻的影子。可是,我的亲人们,我的女儿,却将长久沉浸在悲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