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被认出来后,谈蕙颤抖着嘴唇低下头,不敢去看纯钰的眸子。
“为何不认我?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我痛苦了那么多年,一闭眼就仿佛看到了你当初身处的火海,可是当你知道我就在你身边的时候,却不认我?”纯钰承认,在确认了谈蕙身份的那一刻,她是有怨的,怨恨她的无情,怨恨她不认自己,恐怕还有和她此生不复相见的心思,可是这一丝丝怨恨哪有得知她还活着的喜悦多?纯钰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人还在就好。
当然,这些纯钰不会和谈蕙说,她就是要激起对方的愧疚,然后她就可以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掌握主导地位,她不求其他,只想留下这个人。
“殿下,民妇不过是一个罪人,不配您的记挂,莫要因为民妇的事情忧思过深。”谈蕙听闻公主为她伤神十几年,既痛惜又觉得自己不值得。
“不值得?阿蕙,你不会明白,在我心里你值得我如此对待!你不明白……或许你当初帮我只是因为一时心软,又或许只是无聊时候的随意为之,可是对我来说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纯钰回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童年时光,饥饿与伤痛时常伴随,可以丝毫不夸张的说她当时的日子远不如一个御厨的女儿。
宫里那种踩高捧低,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在你落魄的时候不踩你一脚就已经是天大的善心了,更何况冒着风险去帮你?
当年谈蕙的一饭之恩,让纯钰变成了她的小尾巴,同样年幼的谈蕙只是可怜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孩子,又哪知自己是救了那个孩子的性命?她也更不知受尽欺负的小公主在那一刻起便将自己放在了心中一个特殊的地方。
“公主身份尊贵,当年因先帝的忽视而蒙尘,民妇帮您是本分,现如今老天有眼,圣上是您的胞兄,您得了您该有的尊荣,再不会和小时候那般遭人欺辱……”谈蕙的语气中大有欣慰之意,别说她从这个与京城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小县城得到的消息,就算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也大多以为皇帝疼爱他唯一的胞妹,现如今谈蕙所得知的片面消息,就是她为公主做的最好猜想,也因此她不想去打扰纯钰的生活。
“尊荣?哈……”纯钰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忽然跟着落了下来,她自嘲的道:“你真的以为我有什么尊荣吗?”
“殿下?”谈蕙心里一紧,看到水滴滴落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上,慌忙抬起头。
她所认为应该尊贵高傲的公主,现在脆弱的和当初那个被自己抓到偷了御膳房烧鸡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不,或许说当初还是孩童的公主虽然饥寒交迫,但身上有一股执拗劲儿,努力坚强的活着,脆弱却又生机勃勃。
可是如今她能在纯钰身上看到的也只有脆弱,那生机勃勃的顽强生命力早已不见,不知被怎样的生活蹉跎成如今的模样。
谈蕙忽然想到,可能公主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
“我现如今之所以拥有这样的尊荣,不过是因为皇兄需要一把精致漂亮的武器插入敌人的心脏罢了,他将我嫁给了前丞相之子,那是一个十足的混账东西,吃喝嫖赌无所不通,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来这里吗?他们应该都不敢说,所以你可能不知道。”纯钰虽自顾自的说,但眼神却从没有离开过谈蕙身上,见她面色骤变,心里畅快了不少。
“我的驸马死了,死在了青楼里,原因是马上风……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皇兄抓住了这次机会向前丞相发难,除了他的心头大患,可我却连出门都不能,姐姐妹妹们,京中贵妇们怎么议论的我都清楚,我止不住那些流言蜚语,只能出来躲清静。”纯钰直视谈蕙的眸子,“这是尊荣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将时间一直停留在小时候就好了,那段时间虽苦了些,但至少我是幸福的,我甚至想……你什么时候能接我走啊?”
最痛苦的时候纯钰真的快熬不下去了,谈蕙的“死讯”,驸马的猥琐恶心,皇兄的冷心冷肺,每一个都快要压垮她,她知道不知自己最开始的那些年是怎么浑浑噩噩的熬过来的。
“陛下他……您可是他唯一的胞妹啊!他怎么能……公主那么多,为何一定要是您?”谈蕙语气急促,她不敢相信,她认为这些年一定能过得很好的公主会是这么过来的!她一直以为如同传言那般,公主有一个爱她的驸马,驸马未有一房妾室,后来生下一个聪明可爱的郡主,生活幸福美满。
可她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看似高贵的身份居然只是幌子,公主这些年活的生不如死……
“因为我足够高贵,皇帝唯一的胞妹啊,下嫁给前丞相唯一的嫡子,才能让前丞相安心,皇家无情,我的兄长更是其中佼佼者。”纯钰已经麻木,这十多年早就够她看开了,现在她不过想借这事搏得某人的怜惜罢了。
“殿下……您受苦了。”谈蕙将手中的衣物攥成一团,咬着牙忍着自己的哽咽声和对皇帝的恨。
“最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至少我熬死了驸马,还遇到了你。”纯钰弯下腰抬手轻抚谈蕙脸上疤痕。
“刺字的地方是这里吗?”
“是的殿下,巧的是烧毁的脸也是这里,倒是讲那字一起抹除了。”谈蕙急忙抬手捂住了自己丑陋的疤痕,这么丑的东西她不想让公主见到。
“当时一定很疼吧?是我无能,救不了你。”
“殿下当年尚且年幼,自己活着都困难又如何来救我?所以殿下不用自责。”谈蕙当年的印象里,纯钰长公主一直是柔弱需要保护的,所以她也没想到其实当年如果没有突然来的山匪之祸,纯钰收买的人就会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造一场意外带她走,可惜,命运就是如此爱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