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太爷继续数落:“萧家好好儿的书香门第,被你折腾成了首屈一指的高门。有什么用?不定什么时候,天就又变了,到时候,满门覆灭怕都是轻的。你到如今不娶妻,也是好事,有了儿女,也会因为你不积德遭报应。”
萧拓气笑了,“您有对付我这本事,怎么不用到治家上头?”
萧老太爷倒是有的说:“一点儿盼头都没有,我理会那些做什么?”
萧拓玩味地道:“我娘被一个妾室压了四十来年,过得窝囊至极,也是我的错?”
“……滚出去!”萧老太爷怒目而视。
萧拓冷笑,“这儿哪一个见了我都是低三下四的做派,您不妨歇了唤人撵我的心思。”
萧老太爷气得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你自己说,你这三十年,做的哪一桩事是我满意的?哪一桩事又提前问过我的意思?”
萧拓抿了抿唇,压着火气等待下文。
萧老太爷横了他一眼,“你十五六的时候,提及婚事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萧拓颔首,“记得。我说,要是娶个品行跟我娘或樊氏相仿的,不如早早上吊,省得丢人现眼、活活气死。”
就是这些话,惹得萧老太爷恨不得把他活活打死,发誓再不会给他张罗婚事。耿耿于怀这些年,提起自然是有用意的:“我倒是如何都没料到,最终竟是唐氏那样的女子入了你的眼。出身、品行哪一个能上得了台面?”
萧拓道:“这话可就有点儿昧良心了,我瞧着好得很,如今阖府对她都很尊重。”
萧老太爷怒道:“你和你娘都给她体面罢了!如今我落到这地步,难道与她无关,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难道要我一直住在道观,又或者是回府,一把年纪了与儿媳妇置气、沦为笑柄?”
“我上头还有三个庶出的兄长,他们早已娶妻生子,您从不理会。怎么到我这儿,抱怨就这么多?您这不是自找的么?”萧拓下巴抽紧,“这是看重,还是恨我入骨?”
“还有脸问我?你怎么就从不反思,自己做过哪些好事!?”
萧拓目光骤然转寒,“我做过什么?我做的哪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比不了您,凡事瞻前顾后,结果却害得三个庶子的前程搁置。”
“大逆不道的东西!”萧老太爷抬手指着他,“就不该生下你这孽障!要不是为着绵延子嗣……”
“这种话再不必说了。”萧拓到了这会儿,忽然平静下来,牵出不屑的一笑,“我要是有的选,又怎么会要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爹?”
萧老太爷着实气急了,身形都有些哆嗦了,语声亦是:“孽障!你会遭报应的!”
“我等着。”萧拓漠然道,“在那之前,容我算算跟你之间的账。”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单,展开来,递到父亲面前,“这些人,其实都是时阁老的党羽,可你们却一再试图与他们攀交情。要不是我发现之后就直接敲打他们当家做主的人,眼下必然会被攀咬。你们存的什么心?是要毁我,还是要毁萧家?!”语毕,他磨着牙,把名单骤然拍在案上。
萧老太爷险些被吓得跳起来,随后摇头否认,“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他们都是有心追随你你却不予理会的人……”
“你一个官场之外的人,倒比我更了解官员之间的盘根错节?”萧拓情绪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一瞬不瞬地凝着老太爷,“我怎么那么缺你帮我拉拢官员?做什么?结党营私还是篡权谋位?”
末尾的四个字,让老太爷的眸光出现了极细微的变化,他迅速敛目掩饰。
然而萧拓已经捕捉到,轻轻地笑开来,“盼着我篡权谋位,你好做太上皇,你的爱妾也就能做个太妃——你们可真会做梦。跟你交个底,我就算一生都是功高震主,一生都被忌惮,落得最凄惨的下场,也不会起篡位的心思。以前不会,便是一生都不会。”
老太爷瞪大了眼睛,牢牢地看住萧拓,嘴角翕动着,却是再不能有说出口的成句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