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嘉蒂雅。”我竭力让声音温柔一点，不显露出懊恼的情绪。“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会找到办法救出谢——你叔叔的。不过现在，想喝点牛奶吗？”
我是很想马上跑到卫生司，至少要把谢雷的下落弄个明白；但是我不能不带着嘉蒂雅一起行动。我可以带她回我现在在住的那栋房子......
嘉蒂雅点了点头。在持续一晚的担惊受怕还有病情发作后，她肯定早就饿了。我抱着她走到门口，另外一只手很自然拎起差点就要被我忘个一干二净的柳条筐。从豁开的门洞射进来的阳光打在嘉蒂雅潮湿的、被冷汗黏成一片的黑发上。
“在这儿喝点吧。暖和些。”我把装着牛奶的瓶子递给她，拿起一块面包掂量着是不是应该掰开，“嘴还能吃东西吗？多亏你咬着毛毯，不然咬到舌头就麻烦了.....等你休息够了我带你走。”嘉蒂雅浅浅地啜饮了一口牛奶，然后又抿了一点还很新鲜的面包，眼眶又开始发红。
我感觉有点不自在。“吃吧吃吧.....别想这件事啦。我很快就能想出解决方法——”
天啊，我必须要想个点子出来。可是我能掌握的东西太少了....为什么施美尔他们抓住了谢雷？这本来不应该发生的。闹鬼的人民公园——甚至我和谢雷初遇的旧石桥都不在常规的巡逻路线上。撞破谢雷的栖身地后，我也从未把这一情况告诉任何人。
我心烦意乱地看了眼嘉蒂雅。她吃得倒是很快——也有可能是被我的脸色吓到了。我真的不擅长跟小孩打交道.....而且这是谢雷家的小孩....
没过多久，谢雷的小姑娘就轻轻扯了扯我的大衣角。“吃完了？”她点点头，把空了的牛奶瓶放回柳条篮子里。“感觉好些没有？....我想，呃，去我的单位.....你的叔叔很可能被我那个政府机关的人抓起来了。你想跟我去吗？这样比较安全....或者先回我家里。你需要好好清洁一下——”我从未想过把我考虑着的东西全都解释出来是这么让人尴尬。
“我、我想跟您一起去。”嘉蒂雅很小声地说，“可是我感觉不到我的腿...”她懊恼地捶了一下灰褐色毛料裙子包裹着的并拢双腿；黑色睫毛跟着一抖一抖，有泪珠垂坠在睫毛上，马上就要掉落……。
我叹了口气，再次伸出我的手，把嘉蒂雅抱了起来。
嘉蒂雅很轻。对这一点我没有感觉到意外。和她叔叔一个样……女孩黑色的小脑袋安静地抵在我的胸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阳升得更高了，我猜时间可能已经接近正午，强烈的阳光驱散了总在肆虐的秋风，让裹着大衣的我开始有些冒汗。
我走的正是从人民公园到卫生司的路。这条路线取道奇迹宫剧院一直往山坡上走，沿着万城喷泉广场转半圈，走到在市政大厅和隆礼台后向右转，再踩着凹凸不平的石砌路面走上十五分钟。这和我带着喝了药病恹恹的谢雷抄的小道不同。那些小巷子太幽暗了，此时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在根本听不到呼救声的僻静地方再和社会不稳定因素惹上新的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在喷泉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我知道有很多想要调理身体的人会排着长队来买一杯这里的温泉水，在那时一排戴着小白帽的治疗士会站在铺着雪白台布的长桌后面把救命的水元素递给他们，而万城喷泉那一股股纯粹的元素之水从造型各异的石兽的嘴中喷洒出来落到池中。一杯水半个银币。对神经衰弱有奇效。
可是那些本该来求医问药的人并没有围住治疗士。人头攒动，围绕的却不是喷泉池的方向，面带笑容、互相交流打趣的人们面朝的是通往市政大厅方向的大道。
恰好挡住我和嘉蒂雅的路。我想骂人，但因为有这黑发小姑娘的存在又忍住了，只是右胳臂隔在我抱着的嘉蒂雅身前，免得有不长眼色的家伙挤到她。
全是人！
我与嘉蒂雅几乎淹没在兴奋的人潮中，浓烈的人味儿从四面八方的鼻孔里喷出来，说话声嗡嗡地聚成浓雾，压在广场上空。
“就来了，就来了！”
“唉呀，别挤！”
“孩子他妈，看住咱家的小崽子们！…游街的队伍马上就要来啦！”
“真够味儿的，吃公家饭的那帮人总算干了件好事儿。”
“对付这种犯淫邪的人就该这样……唤起他们的羞耻心。”
“活该，在将军要来视察的节骨眼上犯浑…这下撞在枪口上了……”
“据说长得还挺好看的呢，只是不知道滋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