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打碎的家具都被打碎了,进门处的地板坍塌了好大一块,嘉蒂雅囤积的那堆宝贝被拖出来扔得满地都是,靠墙跟摆着的三角桌可怜兮兮地碎成一堆木片。我沉住气跨进去一步,靴子底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我低头一看,发现是前天我带来的那只玻璃牛奶罐子——那可是我从小开始、用了十五年的宝贝罐子!——在地上碎成亮晶晶的一摊碎片。玻璃碴子以某个点放射性地迸溅开,看上去像是水晶。有一些碎玻璃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我的心往下陡然一沉,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间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当我走进谢雷的破旧住所时,遇到的就是这幅惨象。
操。我来晚了。难道是司长他们吗?这不应该....那些人怎么可能知道谢雷住在这儿?
入室抢劫?谢雷和嘉蒂雅去哪了?
我尝试性地叫了几声。没有回应。他们最好是逃出去在外面躲着不敢回来了。脉搏在我的耳朵里剧烈地冲撞回响,心脏跳得要从胸膛里炸开。要是他们死了……?我把带来的提篮撇在门口,尝试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片。谢雷那张不稳定的床终于塌了,四条腿里出外斜地支棱着毛毯,看上去像某种经过可怕的痉挛后被杀死的四足动物。血腥味更浓了。可是,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叠在血腥味下面,怪诞、浓稠,甚至黏腻。
是男性精液的味道。
“谢雷?嘉蒂雅!——”我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喊起来,跟着又惶急地闭上嘴,竭力想要听到最微小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了,视线在室内逡巡好久,终于停留在那堆毛毯上。
我跪下来掀开那块布料,有一丝痛感直刺到大脑。但我顾不上这些,只是把乱七八糟的木板扔到一边。在散了架的床下面是灰扑扑的嘉蒂雅.......操,她看上去已经死了。
长着黑头发的小姑娘的身体沾着无数灰尘,完全瘫软在朽坏的地板上,看上去出奇的幼小。她那双眼睛死死闭着,皮肤苍白,从发青的嘴唇中间溢出了粉红色的沫子。她咬着毯子的一角,因为太用力有血丝流到毛绒里。
我把两根手指塞到她的鼻子底下。在这样做的时候手抖得异乎寻常。微弱的气流。一滴冷汗挂在我的鼻尖上。
“喂...嘉蒂雅!嘉蒂雅!....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想把手指塞到她的嘴巴里,把她咬着的东西扯出来。这样下去会窒息的...我该摇晃她吗?
嘉蒂雅的牙关死紧,很难撬开,但我设法成功了。毛毯的那一块被小姑娘的牙齿啮得破破烂烂。我的手沾上几缕湿润的血痕,嘉蒂雅在发病的时候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内侧。……至少不是舌头。
“嘉蒂雅!....你叔叔呢?喂!?”我胡乱用衬衫袖口蹭掉她口唇处的血沫,拖着她的上半身让她横在我的大腿上,有血点从我膝盖部位的裤子上透出来。一定是刚才跪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我看着嘉蒂雅。
小姑娘很剧烈地喘了一下,这才从窒息中恢复。我安抚性地拍了拍她。
“——格里斯叔叔!救——”嘉蒂雅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不过总算是睁开眼睛。
我又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她瘦棱棱的肩胛骨在发抖。
“警...官叔叔.....我叔叔他被抓起来了!”
我就知道:“昨天晚上?....被谁?你看见了他们长什么样?”
嘉蒂雅脖子往前很用力地探着点头。大概是病症还没完全散去,我拢着她的肩膀,努力停止她的病态抽搐。还说什么失眠呢!.....我想骂自己几句。昨晚我应该过来一趟的。当时我本该站在这里,至少能——
“谢...谢,我看不清...格里斯叔叔让我躲在床底下...领头的人声音好粗。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我记不住了!救救我....救救我们警官叔叔——”她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喘着粗气。
“冷静些....”我赶紧搂着她。她年轻的心脏在我的胸口处剧烈地起伏搏动着。“.....你已经安全了。有我在呢。别着急...好好想想...仔细回忆回忆。”
嘉蒂雅的眼睛睁开又闭上。乌黑的瞳仁有好几次差点就要往上翻。她的发作还没结束吗?
“唔啊......他说了……他说了…我记不住,我记不住.....非、非法收入——他说,他说我叔叔在卖什么——我听不懂!”她竭力仰起脸看我,泪水流出来浸湿了她脏兮兮的脸。“为什么他们要闯进来?为什么...警察叔叔,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谢雷被卫生司的人抓走了,领头的没准就是我的好司长施美尔男爵。
而在我的同事们砸掉这屋子里几乎所有东西的时候,我还像个傻子一样脑门贴在窗玻璃上想要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