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临搬进许慎公寓里的第二天,就是除夕夜。
早上爬起来的时候余临进厕所还迷迷糊糊的，因为许慎公寓这边和他那里的构造差不多，下意识去拿洗漱台上的牙刷和杯子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才记起已经搬了家,而之前用的一次性牙刷什么的都已经扔了。
许慎找了一套新的一次性洗漱用具给他，等他收拾完就拉他去楼下的小区超市里买日用必备品，依旧是亲自下厨给他做了煎饼，路过早餐摊又给他买了个豆沙包。
余临捧着那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无奈地跟着他往超市里走,脖子上的围巾把颈脖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整个人看着又热又圆：“我吃不下了。”
许慎一直不满意他自己一个人过得时候不知道把自己包暖点，等人到了自己公寓里,出门前把棉袄毛衣一个劲地往他身上套，闻言正推出一个铁质推车，滚轮哗啦啦往前响,盖过了周边人来人往的喧哗声：“怎么吃不下了？刚刚不还说没吃饱吗？”
余临低声嘀咕了一句：“被你做的早餐养叼了胃,吃外面的一点也不香。”
许慎：“你说什么？”
余临没敢再说第二遍,他怕许慎打蛇上棍又开始拿这个调戏他，于是路过旁边的货架时随手从上面取了一瓶酱，搪塞道：“没什么,我就是吃不下了，要不你吃？”
许慎接过他手里的包子,瞥了一眼那瓶扔在推车里的酱：“你不是不吃酱了吗？”
余临：“……”
许慎想起他们之前还为这件事吵过，隔着走廊让江小堇同学玩传话游戏,后来余临说他不吃酱，他也确实没见他再吃过。
余临：“哦，随手拿的。”
话这么说，他也没有把东西拿出来放回去的意思。
“为什么突然不吃酱了？”
余临倒是挺淡定：“其实也没有不吃,只是不吃颜色鲜艳的，还有番茄我也不吃。看上去很像……血。”
在戒同所里待的那一年，是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梦里有许慎，有那个所谓的“治疗所”，还有——
还有糊满了血色的地面，从挂着刑具的墙壁边垂落，在地缝中蔓延，视线昏暗中，他望着那滩已经不成人样的血红色身体，躲在角落里不断地捂着嘴干呕，他张开嘴想说救命，喉咙却干涩得吐不出一个字眼，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围人一个个对他指指点点，而许慎站在很远的地方，在天光的尽头与他对视一眼，随后转身，在梦里渐行渐远。
最后所有的场景都变成了漫无边际的红，血红色的海带着铺天盖地的腥臭味逐渐吞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在这腐朽阴暗的角落里无声地呼吸着难闻的空气，却没有人能听见他心底微弱的呼喊。
没有人能来救他。
就像这之后整整两年，他都吞不下任何明显的肉类食物和鲜红色的液体，一旦看见了心头就会下意识地翻江倒海，连衣服的颜色都只挑浅色系，红色会让他感觉很刺眼。
回国之前其实他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不吃番茄和不吃酱变成了他的习惯，所以他现在看见红色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看着眼前这个前两年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人，低下头把下巴埋在血围巾里，在背景嘈杂的人声里对许慎轻声道：“你知道吗，很多次我都差点在那里面撑不过来了。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
所有人都说我不该喜欢上你，否则也不会为此受到这种非人承受的苦楚，可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也没办法撑过那宛如地狱一样煎熬漫长的三年。
天知道他从戒同所出来的时候，千方百计在异国他乡拿到了一部手机，登上自己的账号，看见许慎发过来的那么多条消息时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