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石子路往回走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着汗水味的气息钻进鼻腔,却并不难闻,少年的声音处在变音期,沙哑得却很好听,余临能想象到他含笑的样子:“诶,你怎么在这儿?”
余临顿步回头,有点疑惑地挑了挑眉。
许慎退了一步,手里还抱着球,看样子是刚下篮球场就跑过来了,看见他的正脸才愣了一下,好像不太好意思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有个兄弟背影和你特别像。”
余临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转身又要走,许慎却十分自来熟的凑上来:“诶同学,你是前两天主席台演讲的那个是吧?你在哪个班啊?我是二班的,许慎,认识一下呗?”
余临垂眼看着面前这只伸出来的手,犹豫了很久,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余临。”
那时路边桑树成荫,少年时的悸动已经记不清在哪一个瞬间,他只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盛夏蝉鸣,而他阴差阳错的,就这么认识了许慎。
一个月后分班,他们都选理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同桌。
他从未想过没有迈出去擦肩而过的那一步,早就在岁月悠悠里埋下了祸患的种子,而后悄无声息在他心头盘旋发芽,长成了悬崖峭壁,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走钢丝一样一日又一日地提心吊胆,吊着一颗心翻来覆去藏着那隐秘的、无法言说的心思,辗转反侧不能眠。
终有一日,这情愫被人骤然掀开里一层“朋友”的遮羞布,将他丑恶的内里撕开鞭挞,言语的利刃合着狂风暴雨的怒吼砸在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他难堪至极,却只能低头不语。
余母拿着手里那张纸狐疑地问他“许慎”是谁的时候,余临只感觉这世间的恶意都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要将他淹没在微弱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间。
他看着那张被他打草稿时随手画了满纸的“许慎”两个字,明明他可以选择对千里迢迢从乡下赶来为他准备明天高考的母亲撒个谎,告诉她这是个女孩,或者说这是其他人塞进来的纸,不管怎样说,余母都不会像之后那样勃然大怒。
但他没有。
他抱着很奇怪的一种“反正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迟早也要知道这件事”的想法,平静的说:“是我的朋友。”
“我喜欢的人。”
“他是男生。”
有一瞬间他看见了余母呆滞片刻后的面孔,融杂着惊疑不定、难以置信,失望和惊恐的眼神直直地扎在余临心头,那堪称狰狞的样子让人如坠冰窖。
那个时候的余母觉得他在开玩笑,她来回踱步,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撕的稀巴烂扔进垃圾桶,不停地重复着:“不可能,临临你别骗我了,不可能!这怎么会呢?我……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男的?你是在开玩笑对吧?啊?余临你哑巴了?你说话啊?!”
余临看着她逐渐开始语无伦次破口大骂的模样,心头却缓缓松下了一口气。
他甚至带了一点释然地想着:随便吧。
随便怎样都好,反正他今天回来之前,已经给许慎表过白了。
虽然最后还是害怕得到让自己难过的结果,但再差也差不过被拒绝了。
那一夜注定难眠。
他躺在床上听着骂了一个下午的余母消停了半晌,拿着手机出门去给余父打电话,他以为余父会打给他,也跟着余母一起骂他。
但是没有。